少许灰烬(少许灰烬完整视频)

《小尘埃》果然继续着此系列文章“烂俗”标题由来的光辉足迹,被冠之以《达利和他的情人》。 其实,以电影更侧重的视角,也许叫《洛尔迦和他的情人》更确切些。可惜翘着两撇胡子、画下软哒哒钟面的达利闻名天下,而知道洛尔迦的人则要少得多了。 ****** 1898年,洛尔迦(Federiceo Garcia Lorca)出生于西班牙南部格拉纳达的优渥之家,自幼过着田园牧歌式的无忧生活,全身心投入艺术爱好。虽然成绩欠佳,却弹得一手好钢琴,大学时更对文学情有独钟,开始创作出版诗歌和散文。 1919年,他离开家乡,来到首都马德里,住进了有称“西班牙牛津剑桥”之称的Residencia de Estudiantes寄宿学院。此地是当时西班牙艺术精英的集聚地,洛尔迦由此结交了大量同好。其中有个酷爱体育和爵士乐、又愤世嫉俗的家伙和洛尔迦特别合得来,两人遂成好友。此人就是日后的大导演路易斯•布努埃尔(Luis Bunuel)。 洛尔迦在Residencia住到1921年时,终于等来了另一位主角——萨尔瓦多•达利(Salvador Dali)。达利自幼性格古怪,行为出挑,当17岁的达利长发奇装,咬着没点燃的烟斗搬进寄宿学院时,依旧不改博人眼球的本色。 一个沉静诗意,一个张扬放诞,个性相悖却无阻两个天才的相互钦许和彼此投射。两人渐渐形影不离,一同寻欢作乐,流连酒吧夜店。一次,达利卖出了一副画作,于是两人回学院时叫了两辆出租车,一辆两人并坐,另一辆空车跟随。据说此举被马德里富家子弟纷纷效仿,盛行一时。那是怎样的轻狂岁月啊! 1925年,两人结伴回到达利位于地中海边的家,洛尔迦的个人魅力和诗歌才华同样征服了达利的父亲和妹妹。电影中二人浪漫关系的铺陈即是集中于此段落。即便两人不在一起时,也是书信频繁,深情蜜意。洛尔迦写过《致萨尔瓦多•达利的颂歌》,当众咏叹“啊,橄榄色声音的萨尔瓦多•达利”。达利同样对洛尔迦不吝赞美,为他画像,写文赞颂洛尔迦为圣•塞巴斯蒂安,称他“全部的存在都体现出惊人的诗的现象”。 然而剧烈燃烧过后,两人关系似乎真的化作尘埃。洛尔迦为西班牙国事所苦,积极参与政治活动,用诗歌和戏剧反抗独裁政权;达利则远走巴黎,一心热衷名利,认定政治如同吞噬诗歌的癌症,称超现实主义是逃避的另一层意思。达利曾给洛尔迦写去长信,批评他的《吉普赛谣曲集》——“你比那类安分守法者的图解式陈词滥调强不了多少”。两人理想与艺术的分歧日益分明。 二人关系中,还有布努埃尔穿插其间。布努埃尔似乎一直热衷于拆散二人,1929年,布努埃尔与达利合作了超现实主义电影开山之作《一条安达鲁狗》。何为安达鲁?反正洛尔迦正是安达卢西亚人,因此电影中洛尔迦对“他们拍这电影是什么意思”的质问,可不完全是编导的空穴来风。据说在巴黎时,布努埃尔常常在达利面前大骂洛尔迦。不过达利与布努埃尔的新联盟也不长命,合作到第二部《黄金时代》时,两人就分道扬镳了。 1935年,两人时隔七年后再次见面。此时的洛尔迦已是西班牙声名显赫的诗人和戏剧家,达利则是成功的超现实派先锋,两人似有计划合作,未果,关系重又跌落谷底。 1936年西班牙内战濒临爆发之际,洛尔迦执意回到家乡,不久即被支持佛朗哥的军队逮捕。8月18日,洛尔迦被枪杀,终年38岁。坟茔犹在,尸骨无存。

1924年,在Residencia de Estudiantes寄宿学院的合影,左一为达利,中间为布努埃尔,右二为洛尔迦

****** 二人渐行渐远之后,各有情事。 身处在天主教占统治地位的西班牙,洛尔迦的同性恋身份让他饱受困厄。1928年,洛尔迦爱上了雕塑家Emilio Aladren Perojo,这段搞得满城风言风语的感情以失败告终。有一说,这也是达利疏远洛尔迦的原因之一。

1933年,洛尔迦认识了工程系学生Rafael Rodríguez Rapún,后者进而成为他的情人和私人秘书,两人的恋情伴随洛尔迦直到生命尽头。Rapún在洛尔迦死后加入了共和国军队,在洛尔迦逝世的第四个周年纪念日,战死沙场。

达利自己乖张不羁,他爱上的情人也一样是惊世骇俗的反骨。1929年达利认识了年长他10岁、有丈夫有情人的加拉(Gala)。没多久两人就热恋上,最终加拉成了达利的妻子、缪斯、经理人,两人恩恩爱爱又打打闹闹地携手度过了半个世纪。

60年代中期,达利又结识了另一位红颜知己Amenda Lear。这是个可以挂上模特、歌手、演员、画家、作家等等诸多名头的女人,说不清血缘、说不清生年,甚至性别也是说不清的——盛传其为变性人,虽然她自己竭力否认。

****** 洛尔迦与达利曾是推心置腹的密友,似乎毫无争议;但究竟是友谊还是爱情,为何日渐疏远,则众说纷纭。 成日里与他们混在一起的布努埃尔说:洛尔迦对达利热情有加,达利对洛尔迦则无动于衷。 达利自己在60年代接受访问时,称洛尔迦对他有好感,他深感荣幸,但没有接受。然而在达利更早年的文字中却有这样的蛛丝马迹:“当我深感费德里科(即洛尔迦)诗歌的煽动性和富激情的焰火变成不可控制的冲天烈焰时,我、我拼命抑制它”。到晚年,倒是他自己翻出这段旧事,没有他回忆录的自解尘封,何来今日电影的孜孜以求。 而在洛尔迦写给达利的信中,则充满了诗样的表白:“一种思绪在黑夜和白天连着你我的心,我要为之歌唱。那缕令我俩眼花的光线不是艺术,而是爱、友谊和交错的刀剑。” 电影中这一段悱恻诱人的故事,放到现实里,除了两位当事人,谁说得清个中曲折?即便是两位当事人,就一定说得清吗?这一段情事当真扑朔迷离,又死无对证。 不过,这不正是暧昧的至高境界? ****** 可能出于一种思维惯性,最初听说此片时自然连着那位人气小生的名字,于是或多或少觉得,这也许是一部追同性流行风潮的应景之作。 但看完全片,我不得不收回这样的成见。电影制作的诚恳和精致俯拾皆是,构图与配乐美轮美奂。电影画面不是达利的超现实主义风格,反倒有洛尔迦诗歌的梦幻气息。最记得两人初相视,楼上的达利作垂头丧气状,楼下的洛尔迦在窗间一偏头,一片粉墙中一张淡然笑脸,青春诗意盈满其间。至于广为赞美的月光下二人水中舞蹈与拥吻的桥段,美则美矣,但多少有点臆想过头的矫揉造作。我反而更喜欢他们白衣白衫,骑着偷来的单车,在乡间山路上嬉笑前进的模样。 影片进入后半段,倒是开始有了点超现实主义的味道,连《一条安达鲁狗》中的镜头细节都拿来映照。那场颇为耸动的伪3P床戏雷得我过目难忘,这种借女人替身的意欲征服,目光胶着间变向的同赴高潮,就戏剧效果而言的确震动,可惜于我还是无福消受。 电影拍得甚是有据可考,许多细节都是真实存在过的。不过若将本片视作回忆录改编,未免太过认真;当本片是编导一厢情愿的臆想,则又有失公平。只能说这样的天才的相遇故事本身就足以促发灵感和遐想,本片就是编导所提供的他们的拼图,观众倒是可以由此按图索骥,寻找自己的答案。 扮演洛尔迦的西班牙演员Javier Beltran与诗人颇为神似,戏份也更为讨好。这就是选对演员的好处,那种骨子里的热烈与柔软,无论如何是演不出来的。 据说罗伯特•帕丁森本是要演洛尔迦的,准备了一年,却临阵换成了演达利。形象、气质都有差距,总算有青春来补,不至差得太远。总觉得他演达利羞涩退忍的一面更为传神,张狂怪异的一面则显生硬。 两位演员都有年龄问题,扮青春年少果然楚楚动人,但是经年之后,他们的样貌、身形、演技用以支撑中年角色都显捉襟见肘。达利与加拉虽有十岁年龄之差,但看罗伯特•帕丁森和演加拉的女演员同镜,却有母子相逢之感。 ****** 我本也一直称本片为《少许灰烬》,不过看了电影明白片名出处后,发觉此译名大大不妥。试想,你会称自己的情人为——我的“少许灰烬”吗?

小尘埃Cenicitas(Little Ashes),作于1927-1928,现藏于西班牙马德里索菲亚王妃艺术中心 “当你在海边时,尤其当你描绘吱嘎的声响 和小尘埃时,请记得我。 噢,我的小尘埃!请将我的名字 注在画上,让其永世留传。” ——Federico García Lorca致Salvador Dalí

附:

“大师和他的情人们”这一系列文章中谈到的电影,皆涉及一些作家的同性爱情故事。之所以取这么个俗不可耐兼狗血淋漓的名字,其实也是拜各种译名所赐。就好像Wilde译成《心太羁》本很绝妙,而有人非要译作《王尔德的情人》;又或者如同Maurice不译作《莫瑞斯》而要译作《莫利斯的情人》一样,生怕观众不想入非非,硬是要把“情人”安在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