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凯奖绘本评论”专栏时间了!这个专栏由儿童文学、性别与当代文学文化研究者王帅乃执笔,逐一梳理和点评已有中文版的凯迪克金奖绘本,看看一本图画书除了功能性,还可以从哪些角度赏析,以及80多年来凯奖经历的变化。

从1939年的凯迪克金奖绘本开始,我们已经推出了9期评论。第10期我们将翻开1951年的金奖绘本《彩蛋树》(The Egg Tree)。该书的中文版已由童书品牌童立方引进。

左图为英文版封面,右图为中文版封面。

这本书由美国插画家凯瑟琳·米尔豪斯(Katherine Milhous,1894-1977)创作,这也是她最知名的一部作品。这本书讲述的是半个多世纪前,一个德裔美国家庭里一大群孩子在复活节寻找彩蛋,并在奶奶的指导下做出了一棵“彩蛋树”的故事。相比其他绘本,这本书的字数较多,故事的背后也有一些有趣的事情值得追究。

这本书里传递出的几个关键词分别是:蛋、奶奶和节日,因此本期评论与往期不同,没有一开始就直入主题,而是先从民俗学的角度列举了东方和西方传统文化中关于“蛋”的多重含义和与“蛋”有关的传说故事,接着从女性主义出发解释了物的表达如何承载和形塑我们的思想。最后回归《彩蛋树》的节日气氛,“大家云集四方,同享盛会”体现的正是人们内心深处对美好之事的向往。

从西方到东方,人们都对鸡蛋有着特殊的兴趣

就在不久前,中国刚刚过了立夏节气。那天我特意踅摸了一只鸡蛋做成蛋炒饭算是过节——毕竟只身在外,再不像小时候,每到立夏母亲就会取出打好的鸡蛋络,从锅里选一只看上去外壳最坚实的蛋放进去挂在我的胸前,我就微微挺起胸膛暗自和路上其他的小朋友较劲谁的鸡蛋络最漂亮、最有特色;班里还会组织斗蛋比赛,就是看上去实力再弱,也总能找到同学乐意和你“拄蛋”。输了就剥开鸡蛋吃,精神也通过咀嚼运动得到了安慰。

那时节,鸡蛋的“圆溜溜”才别具意义,握在手里才显得可爱可亲。

《彩蛋树》插图。奶奶拿出自己珍藏的彩蛋分给小朋友们。

我忽然意识到,从寒食、清明到立夏,中国人对鸡蛋有着特殊兴趣,把它作为应节食物的这段时间与欧美国民过复活节的时间(日期并不确定,大致是在公历3月22日至4月25日之间的某一天)是很相近的。中国没有欧美那样根深蒂固的基督教传统,于这片土地上的大多数人而言,对复活节的兴致不在于宗教,而在于伴随着它的儿童游戏——画彩蛋、找彩蛋、滚彩蛋,等等。

我们的立夏节气的鸡蛋,在不少地方的习俗中也并非不加粉饰,多有做成“红鸡蛋”的;也有用茜草汁染上各种单色花纹的,多日后剥去蛋壳,蛋白上能留下浅浅的蓝色图样;也有画上多色图案的;还有做蛋雕的——战国时期《管子》中就有记载“雕卵熟斫之,所以发积藏,散万物”;甚至那五彩的鸡蛋络子未尝不能看作是一种着色的“变异体”。至于撞蛋习俗,隋朝的《玉烛宝典》就曾经说“此节(清明)城市尤多斗鸡斗卵之戏”。我们现在说起复活节彩蛋的时候不大讲“撞蛋”游戏,但它其实也不止存在于国内,据记载,西方复活节里的“Egg tapping(斗蛋游戏)”在14世纪的复活节中亦已存在。

上海早期报纸《时事新报·本埠附刊》(1934-05-06)中的小文《酒酿·蛋网》。

除了鸡蛋和时间之外,另有一些过节仪式也十分相似,譬如西方每年的复活节之前是四旬期(大斋期),即人们要过40天的禁食、祈祷和忏悔生活。复活节来临前的那个晚上,会有古老的守夜仪式,比如牧师点燃蜡烛,游行队伍绕着教堂缓行三圈这样的传统,之后便开斋。而我们的寒食节亦有禁火和冷食习俗,清明,也就是寒食节一两日之后的这个节日,古人要点燃新火、重生炉灶;我们也能在唐代韩翃那首著名的诗里读到“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这样的句子,这正是寒食之期结束、汉宫皇帝赐火传烛于近臣的场景描写。

从人类学的角度看,节日虽往往有后世赋予其更“文明”“高雅”的精神意义,但大多能溯出一些“原始思维”的印迹来,尤其是上述虽远隔重洋却在时间、仪式上至今留有许多相似之处的节日。一些今天看起来太过“洁净”、富有道德教化意义的节日内涵解说多半不是其最初产生时真正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