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的东风,又冉冉地来到人间。

桃花支不住红艳的酡颜而醉倚在封姨的臂弯里。

柳丝趁着风力,俯了腰肢,搔着行人的头发,成团的柳絮,好像春神足下坠下来的一朵朵轻云,结了队儿,模仿着二月间漫天舞出轻清的雪,飞入了处处帘栊。

细草芊芊的绿茵上,沾濡了清明的酒气,遗下了游人的屐痕车迹。一切都兴奋到了极点,大概有些狂乱了吧。

只有一个孤独的影子,她,倚在栏杆上。

她的眼,才从青春之梦里醒过来的眼还带着些朦胧睡意,望着这发狂似的世界,茫然地像不解这人生的谜。

在甜梦初醒的时候,她所有的惟有空虚、怅惘,怅惘自己黄金时代的遗失。

苍苍者天,既已给予人们生命,赋予人们创造社会的青红,怎么又吝啬地只给我们仅仅十余年最可贵的稍纵即逝的创造时代呢?

这样看来,反而是朝生暮死的蝴蝶为可羡了。它们在短短的一春里尽情酣足地在花间飞舞,一旦春尽花残,便爽爽快快地殉着春光化去,好像它们一生只是为了酣舞与享乐而来的,倒要痛快些。

​像人类呢,青春如流水一般长逝之后,数十载风雨绵绵的灰色生活又将怎样度过?

她,不自觉地已经坠入了暮年人的园地里,电影似的人生,又怎样能挣扎?

她曾经在海外壮游,在崇山峻岭上长啸,在冻港内滑冰,在广座里高谈。但现在呢?往事悠悠,当年的豪举都如烟云一般霏霏然消散,寻不着一点的痕迹,她也唯有付之一叹,青年的容颜、盛气,都渐渐消磨去。

在暗室的一隅,发出一声声凄切凝重的磬声,和着轻轻的喃喃的模模糊糊的诵经声,“黄卷青灯,美人迟暮,千古一辙”。

她心里千回百转地想,接着,一滴冷的泪珠流到嘴唇上,封住了想说话又说不出的颤动着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