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大历史爱好者心目中,两晋可以说是中华国运最为黯淡的一段时期,不用说根本比不上强唐、雄汉,就是积弱的南宋也没有落到东晋那种朝廷政令不出扬州、抑荆州权臣之鼻息的田地。明明在大一统之前,互不相让的魏、蜀、吴三国还各自完成了吊打异族的壮举,统一天下的晋朝反而被各路崛起的少数民族赶出了中原。

说句玩笑话,两晋留给我们的亮点恐怕就只有那一堆成语了——“咄咄怪事”、“东山再起”、“王谢风流”、“草木皆兵”等等,不同于之前“成语小王子”曹丕在自己的文艺作品里发明创造出的那些词汇,在两晋时期出现的这些成语背后差不多都有一段故事。而在这些两晋的成语之中,知名度最高的恐怕就是今天我们要详细说上一说的“闻鸡起舞”了。

有志青年,同塌而眠,勇赴国难,传名千年

按照惯常的讲法,“闻鸡起舞”这一成语是说,祖逖青年时志向远大,有一次在夜里他被鸡叫声惊醒,就叫醒了与自己一起夜宿的友人,两个人一同起床舞剑,刻苦训练本领。后来祖逖果然成为国家栋梁,他带兵北伐规复河南,又留下了“中流击楫”的典故。在东西晋南北朝这数百年中,唯有祖逖一个人能给后世留下两个如此振奋人心的成语。

闻鸡起舞背后的意义

然而,“闻鸡起舞”这个成语最早的含义并非如此。祖逖少年时性格豁达浪荡,不学无术,让兄长们头疼不已,又假借兄长的名义在乡里施舍财物、收买人心。后来祖逖学问渐长,名声也大了起来,却迟迟不响应州郡的征辟。读到这里,我们可以看出,与其说祖逖是一个志向远大的爱国青年,还不如说他是一个具有枭雄气质的危险人物。

后来“闻鸡起舞”的事情可以说是更加能够证明祖逖的野心了,祖逖在夜里被“荒鸡”的叫声惊醒,所谓荒鸡就是特指在三更以前鸣叫的鸡,古代以这种违背常理的现象为天下纷乱的不祥之兆——这也不能说是迷信,我们以常理来分析,就像《半夜鸡叫》那个故事里说的那样,鸡也是被火光惊醒才会在夜里叫起来,而古代夜里的火光要么是明火执仗的盗匪,要么就是在夜间行军的军队了。

我们再推算一下闻鸡起舞事件发生的时间,祖逖生于公元266年,在那场前后历时16年之久、让西晋朝廷一蹶不振的八王之乱于公元291年爆发时,祖逖刚好是在25、6岁之间,这跟《祖逖传》里的年龄差不多是能对得上的。

据此我们可以推测在“闻鸡起舞”的故事当中,这个荒鸡的叫声与八王之乱的兵灾是有直接关系的,确实预示着天下将乱,而祖逖却认为“此非恶声也”。也就是说,在祖逖看来,天下将乱是一件好事,他还因此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

说到这里,我们也不得不再提及一下闻鸡起舞故事当中的另一个主角刘琨了。刘琨原本是当时首屈一指的文学青年俱乐部“金谷园二十四友”的成员。在这二十四友里既有贾谧、石崇这样的土豪,又有潘岳、左思、陆机、陆云这样的文坛大咖,混迹于这个圈子的刘琨可以说是一个彻底的纨绔子弟。

但是好在刘琨身上也有一股渴望建功立业的英雄豪气,《晋书》中是记载这两个人的友情的:“逖、琨并有英气,每语世事,或中宵起坐,相谓曰‘若四海鼎沸,豪杰并起,吾与足下当相避于中原耳‘。”就这样,两个中二度满满的年轻人成了至交好友。

后来这两个人中首先发迹的反而是刘琨,在八王之乱中刘琨投笔从戎,以一军之将的身份加入了司马氏手足相残的内战中,并且有过高光表现。在八王之乱平息后刘琨就被最后取胜的司马越提拔为并州刺史,出镇因为遭到匈奴侵略而残破不堪的晋阳城。

经过刘琨的一番励精图治,晋阳成为拱卫西晋朝廷的重要据点,在与匈奴兵交战的过程中,刘琨还曾经以自己编写的乐曲勾起匈奴兵将的思乡之情,让五万敌兵不战而退,留下了“一曲胡笳救孤城”的千古佳话。

然而刘琨后来还是输给了自己的公子哥作派,因为在用人方面过于随性,很多有能有志之人纷纷弃他而去甚至与他反目成仇,最终也是因为不能听信忠言而遭受大败,只能忍痛放弃自己经营了十年的并州,逃往幽州依附鲜卑盟友。在失去了刘琨这一有力的屏障之后,匈奴很快攻陷了长安,西晋就此灭亡。

在幽州,寄人篱下的刘琨依然心系故国,他先是派出后来成为东晋名臣的温峤到扬州劝司马睿称帝,又屡次恳求鲜卑人出兵讨伐石勒。与此同时,祖逖也终于说服东晋朝廷派自己出兵北伐,看起来这对昔日的挚友终于有机会相聚于中原,一同为国事出力了。

但可惜终究刘琨没能实现夙愿,在鲜卑人的内乱之中,刘琨遭到猜忌;而东晋方面,准备行篡逆之事的权臣王敦也惧怕刘琨的声望,致信让鲜卑人杀死刘琨以绝后患。

刘琨被杀之前,将个人一生的志向写进了赠给亲友卢谌的诗中。在这首咏叹了诸多帝王将相伟业的长诗中,刘琨用“功名未及建,夕阳忽西留”这样伤感的句子写尽了有志不能伸的怅然。

之后,祖逖一直坚持北伐,直到他也在几年后因为积劳和忧愤去世以前,河南一直为东晋所有。

当“闻鸡起舞”这个词首次出现在历史上时,它固然是个带有贬义的词汇,但是看到祖逖和刘琨两个人后半生的所作所为,我们却不能不为他们奔赴国难的义举所感动,是他们为“闻鸡起舞”这个成语添上了一抹不灭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