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有人爱创造「绿茶婊」这样的称谓?为什么很多女人还纷纷附和?
最佳答案

贴一篇我前段时间写的豆瓣日记吧:江山代有新词出

(1)
世间的新词总是层出不穷,即便同一事物,也往往隔段时间换个名字。“减肥”改名“瘦身”,“奋斗”改名“打拼”,“聚会”改名“派对”又改
名“大趴”,“财主”改名“大款”又改名“高帅富”,……对此种现象的揶揄前些年里不绝于耳,仿佛此种改头换面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曹文轩在其《第二世界》这本书里倒是认为,此种现象有其积极作用:一个术语的诞生,会给我们带来富有冲击力的新概念。随着时间的流逝,此种冲击力会衰减几近于无。此时,赋予原来的概念以新术语,会突然给我们带来新鲜感,让我们再次审视那个最熟悉的陌生人,获得新的感受。

曹文轩说的是学术领域的“术语”,但这个道理在日常语言中似乎也颇为适用。1998年的春晚,冯巩坐在黄包车上说:“坐车的感觉,——‘爽’!”观众们爆笑鼓掌。“爽”不就是“舒服过瘾”的意思么?这个新词里没有任何新内容,但它带给我们的感受又岂能等同于“舒服过瘾”?

(2)

觉得,网络新词的常见套路之一,就是“大词小用”:将原本程度更重的词降格使用,用来描述那些程度更轻的事物。我上大学的时候,“郁闷”这个词刚开始流
行。它原本的气质是多么庄重、多么文艺啊,现在泡面少了个调料包也可以高呼“郁闷”了。与之相似的还有“悲愤”:原本用于家仇国恨的一个大词,如今是这样
被运用的:“国米又输了,悲愤啊。”——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此处不赘。

我一个学导演的同学,曾向我转述她老师说的话:“幽默来源于错
位。”——女人衣服不可笑,男人穿就可笑了,因为发生了错位;文言文不可笑,孔乙己在咸亨酒店满口之乎者也就可笑了,还是因为错位。我想,“大词小用”也
是一种错位,而且带来的不止是幽默。我至今记得“郁闷”这个词当年给我带来的新奇感受:用这么大一个词来形容那些芝麻绿豆,除了好玩之外,还那么夸张,那
么有质感,那么富于冲击力和表现力。我迅速在一切本该使用“讨厌”、“真烦”的场合用上了“郁闷”。

大词小用的形式,除了郁闷、悲愤这种
“将更为庄重的书面语降格使用”,还包括了很多“将更为恶毒粗俗的语言降格使用”。依然是曹文轩的《第二世界》,他在那本书里举了一个有趣的例子:他和两
位女学生聊天,其中一女生对另一女生说“你真是个贱人”。曹文轩当场就震惊了。但他又发现,这两个女生是在很随意的使用“贱人”这个恶毒字眼儿。他很快明
白:这个词的意思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如果为词汇的高低贵贱划一个坐标,那么,“上面”的词和“下面”的词,都在向中间靠拢。由此也许可以生发出其他一些话题,比如“语言被污染”、“互联网时代的去精英化”之类,但都不在本文讨论范围之内,就不展开了。

(3)

今,当我回忆起“郁闷”这个词曾经给我带来的新奇感受,也仅仅只能是回忆了。这个词在被降格使用了十几年之后,新奇感早已消失殆尽。它已经真的从一个“大
词”变成了“小词”。我几乎已经完全体会不到它在十几年前那种庄重、文艺、书面的意味。如果我想表达同样的情感,又依然想保留那种新奇感,该换什么表达方
式呢?“风中凌乱”?“一万头草泥马在心中奔腾”?

至于那个令曹文轩深感震惊的“贱人”,更是很早就丧失了它原本的恶毒。我上大学的时候,同学见面打招呼就往往以这两个字开头。“贱人”不再是什么大词小用,它就是那个恰如其分的词而已。今时今日,我又该用什么词来代替“贱人”呢?难道是……

(本文图穷匕见的一刻即将来临。)

“绿茶婊”?!

(4)
“绿茶婊”这个词可以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绿茶”,一部分是“婊”。这两部分恰好分别是这个词令很多人被激怒的两个原因。

“绿茶”,——并不是任何旧词的替代品,而是一个全新的概念。它描述了所谓的某类女性的某些特征,充满了造谣、污蔑、诋毁,背后是一颗赤裸裸的嫉妒心。用我的朋友皮波波的话说:“女孩宿舍十岁的家庭认为他们只是晚上八卦,搬到了网络”,乃是人性中常见的卑劣猥琐的一面。

“婊”,——则完全是“贱人”之类旧词的新说法,充分体现了“将更为恶毒粗俗的语言降格使用”后的效果。只是这个词的恶毒程度实在太强,无法让人像当年接受“贱人”一样痛快的接受它。


把这两个原因掰清之后,我觉得,我无法原谅的其实是“绿茶”。至于“婊”这个字眼,反倒没有那么罪大恶极。我们已经接受了那么多脏话:淫贱,贱人,傻逼,
撸一发……我们运用起来顺理成章,随时随地,且不觉其脏。且不论我们这些普罗大众,上微博看一圈,多少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有头有脸的体面人物,不也
是一样出口成脏吗。如今在这些脏话的行列里再加入一个“婊”字,也没什么大不了。虽然很多人,——包括我,现在还不能那么舒服的面对它,但它迟早也会像
“贱人”一样,丧失其恶毒。

你看,针对“绿茶婊”的戏仿已经开始了:什么奶茶婊,红茶婊,菊花婊,羊杂汤婊,地沟油婊……层出不穷,极尽恶搞。所有的恶毒最后可能都会被这种戏仿消解掉,这比一本正经的痛斥有效得多。当每个女人都能被归纳为某种婊的那天,“婊”这个字就失去了她原本的含义。

到那时,大家就该找更新的新词来替代“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