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出自纳兰性德的《木兰花·拟古决绝词柬友》: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这两句使用了一个关于“秋扇”的汉朝典故。

团扇的一生,见秋即弃

大才女班婕妤,是汉成帝的妃子,失宠后写了首诗《怨歌行》:

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

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

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

常恐秋节至,凉飚夺炎热。

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怨歌行》写了一把团扇的一生,从“鲜洁如霜雪”的天生丽质,到“团团似明月”的长成,“出入君怀袖”的受宠,再到“弃捐箧笥中”的失宠,最后“恩情中道绝”的被抛弃,实际上是借助团扇的比喻来自哀自怨自怜。

后来经过大量文人的用典再造,“秋扇”这个意象就被固化成为始爱终弃的指代。

人生如果永远像你我初次见面那样多好啊,哪里会让我感受到团扇因秋风渐起而被弃绝的悲凉?

这两句诗到底体现怎样一个心境?

希望回到爱情最初模样

我们初次见面时互相看着对方,两眼都冒星星,可如今物是人非,你的目光凉如秋水——头次见面叫我小甜甜,现在却叫我“牛夫人”——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有悲、有嗔、有憾、有怨。

纳兰容若虽然是借团扇被弃说友情,不过因为笔法传神,意味传神,这两句用来形容时过境迁的爱情真是太合适不过了。

但是能够对这种感觉共鸣的人,必然已经走到了“秋风悲画扇”的地步,初见、相恋的浓稠喜悦早已一去不复返。如果你还没有到这个时期,却觉得自己能够领悟这种感觉,那叫作——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

世间事就是如此悖论,你不失去,不会懂得珍惜,但是你已经失去了,珍惜已无从说起。只有失去的人,才能在这种平直如话的韵文中,体会出那份苍凉、无力的心痛。

纳兰公子的原意是从一个被抛弃的女性角度发出的怨叹,而我们如今画出这样感叹的时候,一般会以自我代入,更多地是借这两句词表达一种已经失去的遗憾之情,或者是感叹对方产生了巨大的变化,甚至变了心,而自己还在傻傻困守的自我怜惜之情。

以自我为中心的喟叹,以遗憾为主。

我们在理解这两句的时候已经把主角换成了自己,体会出来的感情自然和原来不一样。

这是一种想要回到初相恋时你侬我侬状态的奢望。

苍白无力的扭转希望

还有一种理解,类似于仓央嘉措的《十诫诗》: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你看,假如能够重来,和你再次初次认识,我们就会有不同的结果,有可能不相恋,如果不相恋,自然也就不会有后来的相思之苦,分手之时的决绝之痛。

这种理解是希望回到不相识的状态,我们不再发生情感纠葛。

可是假如真的能够重新来过,你的选择会有什么不同?

其实多想想,不会有任何不同,我们还是会陷入相识、相知、相恋、相别、相思的痛苦之中。

这种无力对抗自己、无力对抗命运的沧桑感笼罩进个人的情感私域,让人唏嘘。

纳兰公子的这首古词,除了起笔这两句之外,其它内容也就泛泛,并没有多出彩。

这就更体现出了“人生若只如初见”这个拉回时光假设的高妙之处。这一句将整首词的层次提高了无数倍,它能穿越时空与读者们发生共情、共鸣,真切地抒发我们在契合情境下被自己感动时,那种痛彻心扉、充满悔恨,或者云淡风轻、却又伤感满怀的个人感受。

沧桑已改,青春不再,我们都回不去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