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律师,法庭上的着装往往在“专业分”上占了一大块儿,当然最终还是要用“靠谱的灵魂”说话。或许每个律师都有着当年因着装而在法庭上闹出的小故事,或愉悦、或狼狈、或窘迫……今天我们就来看看一位律师“穿着拖鞋去开庭”而闹出的这个啼笑皆非的故事~画面感极强,反正菜鸟教程乐翻了!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做律师得穿得体面一点、职业一点才行,富二代律师和业界大佬除外。

其实,游泳的时候也除外的,甭管您穿得是Speedo还是Arena,大家的注意点基本都在您身材上,没人看泳衣的。除非您叠穿个三层五层六七层泳衣,或许能引起点骚动。

开庭就更不用说了,法院是个严肃的地方,开庭也得穿得严肃一点,不说特别板正吧,背心拖鞋大裤衩,肚兜吊带超短裙,这些都不合适。

作为律师一员的我开庭时也穿得挺严肃的,但有一次例外,我穿一拖鞋就去开庭了,最后还赢得了法庭内众人赞赏表扬的目光。

2010年,我代理了一起加工承揽案件,原告(定作人)是上海某企业,被告(加工人)是苏北某县当地某企业,案情就不冗述了。

这案子无论是原告就被告,还是合同履行地都在苏北某县,我们只能去那边起诉了。

该案开庭安排在秋天的某个早上,好像是8:45吧。

我前一天下午在上海还有开庭,所以只能连夜赶过去,就我一个人去,当事人不去。

此地不通火车,坐火车过去要先到六七十公里外的市区,再转大巴,有点绕,而且时间也不太够用。

自驾的话,我那时候也还没买车开一晚上车,第二天没精神,怎么开庭呢?

所以,只剩下坐长途大巴这一种选择了。

图源网络,图文无关

由于当地不通铁路,长途大巴班次还是蛮多的。我买了一班晚上8点多从上海火车站北广场上海长途客运总站出发的卧铺长途大巴,第二天凌晨6点左右到某县。

某县法院离汽车站不远,步行二十分钟可达。

因为要开庭,我特意穿得严肃板正一些:一套黑色细条纹的西装外罩一件烟灰色的单风衣,黑皮带黑袜子黑色的系带皮鞋,黑色的挺能装的公文包。

我预备6点多到达后,先在汽车站找个地方坐下来,看看卷宗。

等到7点钟出头,出去找个苍蝇馆子人气小店吃个当地特色早点。

小8点,再慢悠悠地步行到相距不是很远的法院。

然后,我精神抖擞胸有成竹地进行开庭,讲话温和有礼貌,笑里藏刀争胜诉。

我感觉自己也挺能装的。

计划很不错,现实一团槽。

一上大巴,司机就递过来一个红色的大塑料袋。这塑料袋不是垃圾袋也不是呕吐袋,是用来放脱下来的鞋子的。

我脱下了皮鞋,拎着装鞋的塑料袋走进车厢,身后传来司机一句“按号入座啊”。

车厢里是三排上下两层的卧铺,挨着两边车窗各一排,车厢中间还有一排。两条过道很窄,稍微胖一点的人,得要侧身吸腹才能通过。

我按照车票找到我的铺位,大巴中后部左边靠窗的一个上铺。我把装鞋的塑料袋扎好口,放到了下铺床底下脚能够着的地方,爬上了我的铺位。

这铺位比火车硬卧还要窄小紧凑,我一米七五的个头,不算胖也不算瘦的体型,躺上去也只能蜷起腿。

要翻身也不能一气呵成,得和做瑜伽动作那样扭曲身体找好位置找准平衡,然后像给很软很软的溏心荷包蛋翻身那样小心翼翼地翻身。

特别有仪式感。

这趟车的绝大多数车窗就是一整块儿玻璃,没法打开。而且因为开着空调,有限的能打开的几个小窗户也没开,司机也不让开。

这趟车票卖完了,铺位距离没产生美的车厢里坐满躺满了人。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乘客多了,什么味儿都有。

有口臭脚臭的、吃大蒜韭菜的、有体味浓郁的,再辅助以臭鞋臭袜子,卤味啤酒接地气的香水味,种种不愉快的气味在车厢这个狭小封闭的空间里来回盘旋激荡,洗涤我的鼻腔和灵魂。

我不由自主地问自己:我为什么要坐卧铺大巴?我为什么没有感冒?我为什么要享受这股洗涤鼻腔和灵魂的气味?我会不会被熏陶得睡不着明天没法开庭?

卧铺大巴前部和中部的车厢顶上还各有个电视,用来播放DVD,土味情歌串串烧,老鼠爱了大米好多回,两只蝴蝶飞来飞去不觉累。

临近的听得动情的某小伙子还用他泡沫塑料摩擦玻璃&唐老鸭被可乐呛着了这样独特有穿透力的嗓音,再辅之以高难度的高雅和通俗水乳交融的中华田园古早棉花糖&臭豆腐软核摇滚唱法,不停洗刷冲击我的耳膜与灵魂。

有位大哥还嫌气氛不够热烈,用中气十足连绵不绝的呼噜声来呼应土味情歌和车厢歌神某小伙。

十点多了,要睡觉了,土味情歌终于不播放了,车厢歌神也歇了。但大哥的呼噜声犹自不罢休,独自吟唱在深夜。

出门在外,安全第一。

我把钱包手机等都压在枕头底下,放好公文包,躺在不算干净的铺位上,盖上一条同样不算干净的薄被子准备入睡。

我感觉鼻子、耳朵、脸、脖子都痒痒的,不舒服的痒。

两分钟后,我找到了痒的根源,上一位乘客包裹在薄被子里的礼物,数根烫过的黄色的扭曲的长发。

卧铺大巴是怎样的我也很清楚

但我已不能在乎

反正我已不在乎

你别让我听得见你的呼噜

听得清你随意里刻意的倾诉

你别用你长长的长发挥舞

纠缠我纠缠已久的关注

翻来覆去折腾了不知道多久后,我终于抵挡不住倦意,昏昏睡去了。

我正迷迷糊糊地做梦呢,司机大喊,到站了!

我睡眼惺忪地收拾好东西,翻身下了上铺,用脚去勾下铺底下装鞋的塑料袋。

我尝试了两三下后,无果。

难道装鞋的塑料袋被踢到里面去了?

我弯下腰去找,然后我马上就清醒了。

它不见了!它不见了!它真的不见了!

车厢里的其他乘客已经陆续下车了,只剩下我一个乘客,还在下铺底下徒劳无功地摸索我不翼而飞的鞋子。

司机走过来问,怎么了?

我说,我皮鞋被人偷走了。

哦,司机一点儿也不惊奇,我给你塑料袋,就是让你自己把鞋放好,放在身边的。

那现在怎么办啊?我怎么下车?我焦急地问。

司机大哥很有经验,他很大方地扯了五六个装鞋的红色塑料袋递给我,示意我包在脚上。

我怔了一下,还是接过了这几个鲜艳的红色塑料袋。

秋天的早上还是有些凉意的,尤其是地面!

一位衣冠楚楚,穿着西装加风衣,背着公文包的典型商务人士打扮的中年男人,迷茫地站在天色微亮的异乡的汽车站出口处,他脚上搭配的红色塑料袋分外醒目、卓尔不群,让他的英俊与儒雅与这世界特别格格不入。

这到底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我一看表,才6点出头。

我这副鬼样子怎么去开庭?万一路上踩上个玻璃渣或者图书钉,我是不是还要在这里看医生啊?

这鬼地方,我一点也没好感,一点儿也不想多呆。

我返回到汽车站候车厅,在候车厅里仅有的一个小商店里来回巡视检索了好几遍,企图找到能换下我脚上颜色鲜艳的红塑料袋的东西。

五十岁左右的男店主警惕地看着我这个打扮另类,可能脑子有问题的顾客,生怕我偷东西或搞事情。

我脑子没问题,我不偷东西,我也不搞事情,我只是想买一双鞋,能穿就行。

我把店里的商品看了起码有三遍,我确信这里没有鞋子卖。

我走向店主的时候,他微不可察地往后躲了躲。

我面皮同样微不可察地抽了抽,竭力作出和善的样子问,师傅,这附近哪里有卖鞋子的地方?

鞋子?店主思索了一会儿,毕竟在一个车站小商店里问这种问题的,我应该是第一个吧。

我不知道啊。不过你往西走几百米,那里有个很大的市场,卖啥的都有。

哦,谢谢,我忙不迭地说。

感激之下,我还顺手买了一瓶水,虽然我公文包里就有一瓶还没开封的矿泉水。

6:30,我走出了汽车站。

去法院应该往东走,但鞋子是必须要买的,我往西走了。

我脚踩鲜艳的红色塑料袋,安慰自己脚下其实是风火轮同款塑料袋。我噗轰噗轰深一脚浅一脚地疾走在某县的不知名的街道人行道上。

这人行道应该修一修啊,太硌脚了,简直没法走啊。

当然,像我这样不穿鞋走在人行道上的人,估计也不多。

路边有些小店,但除了做早点生意的,都没开门,也不知道最后会几点开门。

6:50,我终于到达了店主说的”啥都有”的市场。

这踏马的就是个农贸市场呀,而且好像还以批发为主。

我踩着到处都是菜叶子和污水的地面,小心翼翼地摩擦摩擦,用魔鬼的步伐寻找着我的滑板鞋。

蔬菜、水果、猪肉、牛羊肉、禽类、水产、鸡蛋……

基本都是卖吃的啊,卖百货的屈指可数。

最终我只发现了有两家卖杂货的摊位有鞋子卖:一家是童鞋,一家是拖鞋。

童鞋VS拖鞋。

这还有的选吗?我只能买拖鞋。

拖鞋分单拖鞋和棉拖鞋。

我本来想买双棉拖鞋的,但棉拖鞋不是粉红的,就是嫩黄亮紫的,不是 hello kitty,就是美少女战士,反正一看就是女款的。

女款棉拖鞋VS单拖鞋

这还有的选吗?我只能买单拖鞋。

7:30,我看来看去、试来试去N双拖鞋后,最终在摊主不耐烦鄙夷的目光下买好一双稍微低调内敛的黑色发泡塑料拖鞋。

穿拖鞋也要和西装西裤袜子皮带的颜色搭,这是外来商务男最后的倔强了。

7:50,走出市场的我也没心情吃当地特色小吃了,我在市场门口的早餐店随便对付了一笼小笼包,一碗红豆稀饭,就往法院赶。

这里没出租车,当时也没网约车。

已经走得脚疼的我不耐烦再穿着拖鞋赶路了。

几次努力后,我终于拦了辆顺路的买菜的农用小四轮。讨价还价后我给了十元钱,让司机送我去法院。

我左脚洋葱,右脚土豆,被芹菜莴笋簇拥着,我在充满了生命气息的食材包围下,以向舌尖上的中国致敬的范儿,到达了某县人民法院。

律师不用过安检,出示律师证就可以直接进法院。

如果保安看到我脚踏与众不同的拖鞋,怎么办?

如果保安盘问我,你怎么穿着拖鞋来法院?

我就回答,我是一名人民律师,我脚肿了,除了拖鞋,别的鞋子都不能穿。但我要开庭,这是我的使命。就像河流注定要流向大海,白云应当要飘在蓝天,牛郎要奔向织女,宁采臣会遇见聂小倩一样,我一定要去开庭。

正常情况下,保安应该不会让我出示病历或者脱袜子验伤的。

还好那天早上法院安检入口的人挺多的,保安挺忙的。加上我精心搭配的和衣服裤子颜色相近的黑色拖鞋,保安也没注意我脚下,没说什么就让我进去了。

8:35,蛇形走位贴墙疾走的我来到了要开庭的法庭门口。法庭门没锁,别人还没来,我赶紧趁着没人入座了。

庭审很顺利,因为法庭的桌子是前面遮挡到地面的那种桌子,也没人发现我穿着拖鞋。

查验证件、传递证据原件,都是书记员跑来跑去的。

庭审结束后,签庭审笔录时,我穿拖鞋的细节还是被慧眼如炬的书记员发现了,她问我,你怎么穿着拖鞋啊?

人生常常跑偏,幸好我有准备。

我赶紧把原来预备给保安讲的那几句搬出来讲了一遍。

于是我赢得了书记员、法官甚至对方当事人敬佩的、赞许的目光:这个律师脚肿了,不良于行,还要带伤开庭,真敬业啊!

被人敬佩赞许地注视的感觉还真不错,我感觉我胸前飘扬的领带更鲜艳了!

副作用就是:为了表明我确实脚有伤,正常最多十秒就能走出的法庭,我艰难地挪着“有伤”的脚,足足走了起码一分钟。

出了法庭后我还害怕他们行注目礼或者再碰到他们,于是我继续艰难地挪着“有伤”的脚,挪了有十几分钟,才出了法院。

确信他们看不着我后,我赶紧穿着拖鞋小跑了起来。

没事莫装逼,装逼遭雷劈啊!

我在碰到的第一家鞋店花70元买了双店家自称真皮,我觉得肯定是人造革的黑色系带皮鞋。因为只有这双鞋样子还过得去,和我衣服比较搭,其他的都不好看。

鞋子和衣服不搭的话,要么换鞋子,要么换衣服,绝不能凑合。

回沪后,我本来想模仿大学舍友老王扔鞋那一幕(故事见后),把这双鞋扔掉。最后我还是没扔,因为我是金牛座的,比较抠门节俭。

物尽其用吧,这双鞋我下雨天当雨鞋又穿了两次,遇水后,它就起泡脱胶了,只得扔了。

家在东北的老王返回西安的学校时,他妈妈心疼他,给他买了火车硬卧。结果车程过半时,别人偷走了他的鞋。这个偷鞋贼还比较“厚道”,留下了自己的一双又脏又破又臭的球鞋给老王。

老王强忍不快与恶心,穿着这双又脏又破又臭的球鞋来到学校。

他一进宿舍门,连背包都没放,第一件事就是脱下这双又脏又破又臭的球鞋从三楼的宿舍窗户嗖地一声扔了出去。

这一幕让我记忆深刻,所以我当时也想效仿老王一怒扔球鞋这一幕,最后没舍得。

有钱才能任性,没钱只能认命。

我穿拖鞋开庭怎么了?

我是事出突然、迫于无奈,我是急中生智、使命必达。这个案子,最终我方胜诉了。

所以,请律师,靠谱实用才是最重要的,哪怕他穿着一双拖鞋。

然而可是,别人没义务透过你邋遢的外表去深入了解你的“专业素养”、“纯净灵魂”。

反正我是不会去请一名穿拖鞋接待客户、开庭的律师的。

所以,还是穿着你的皮鞋去见客户,去开庭吧。

本来此处可以植入一个皮鞋或拖鞋广告的,可惜没有金主。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软文卖点常有而金主不曾有。

作者 | 陈明律师

来源 | “明律如是说”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