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以为生命是一条无穷无尽的河，就算某一天流进了大海，还是有着绵延不绝的宽广，慢慢地发现宇宙虽没有尽头，生命却有尽头，也正是因为觉悟到了这一点，发现过衰老也不会那么可怕了，因为人一辈子其实也就那么长。
是的，它看上去那么长，却又那么短。
1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现在你看到的是天堂的景象，一切都是那么虚无缥缈，但是和人间没什么两样。
这里的工作人员每天做着一成不变的事，比如我——灵魂精算师，记不清负责这项工作有多少年，嗯，用人类的时间观念来说，可以说是“光年”。
按照这儿的标准，活到60岁才算正常死亡，否则属于非正常死亡。
根据天堂的规定，凡是在世间没有做过一件坏事，当然，四五岁时偷偷拿走了邻居家的玩具不算，在非正常死亡后（没有超过60岁），都有机会获得一次转世的权利。
简单粗暴地说这个机会只针对——短命的好人。
与此同时这个珍贵的机会，依赖于我们开发的“灵魂精算系统”（天堂最新版），会对这个凡人这一世的经历以最快的速度做一个盘点。
所以这么说来二次重生的机会是根据系统的指令，另外也要根据我——灵魂精算师摇号来决定的。
2
“老大，我们收到了一封投诉信。”正在紧张投入工作的时候，助理冬冬敲了我的门。
“投诉信？”
“是的，这个人第二世刚结束，不甘心魂飞魄散，还大骂我们的系统是垃圾。”
“你让她进来吧。”我看了一眼投诉内容，很好奇这个女子的情况。
进来的是个年轻女孩，20岁，穿着白色纱裙，干净素净，但仔细看她的眼神空洞，嘴唇苍白，这是她生前最后10分钟的模样，如果是死后那一秒，模样会更加骇人——20岁，跳楼自杀。
“生前因为电梯事故意外去世的小明，第二世立志成为一个安全电梯的制造商，或者他一生都生活在大山里，显少有机会坐上电梯，而且因祸得福的是，山清水秀的生活，让他无病无痛，活到了100岁。
生出来左手有六个手指的小花，第二世她拥有了健全的身体，不再遭受周围人的嘲笑，也没有了童年阴影，她像正常的孩子一样成长，这对于她前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奢望。
生前追星追得死去活来，追得倾家荡产的小北，第二世，成为了专门抓拍明星的狗仔，拍完爱豆的私生活之后，受到刺激，轻轻松松脱粉了。
年纪轻轻就被尿毒症送走的小覃，第二世，他十分惜命，凡是带他熬夜堕落的朋友都被他一一拉黑，身体倍棒活到了80岁……”
“行了行了，你讲这么一大串，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你在做咱们‘灵魂精算系统’的路演哦。我很忙，你长话短说。”看来这个女孩很聪明，就算上了天堂也会到处打听消息，目测不是个善茬。
“大师，你倒是解释一下，第一世活到20岁，因为男友劈腿在高速上争吵，车祸身亡。第二世又是活到20岁，因为失恋患抑郁症自杀身亡。凭什么我转世还是碰到渣男，凭什么我年纪轻轻又挂了？？”邱粒粒苍白的脸上因为情绪激动睁得通红，我能感受到她此刻的怒火。
“这样啊，别生气，来尝一尝天堂版的奶茶，试试看跟你们凡间的味道有区别吗？”这系统出点Bug再正常不过，在这个位置偶尔遭到一点投诉我早就见怪不怪。
想想人都是自私的，更何况那些第一世没摇上号的亡灵呢？这个点了，我得想办法尽快处理投诉，好准时下班。
邱粒粒一把推倒冬冬递给她的饮料，奶盖洒了一地。
“别给我来这一套，谁不知道这是换了包装的孟婆汤！”
3
“小姐姐，我看你是小视频刷多了吧，要知道曾经那个活了100岁享尽天伦之乐的爹爹，当时还跟我说重孙子答应要带他环游世界，能不能给他第三世。
所以说为什么每一个死去的亡灵都会变成怨灵？因为人的欲望就是一条沟永远填不满。
你看，你的第一世是个相貌平平的姑娘，从小父母离异，母亲和继父对你并不好。转世之后变成了什么样？你拥有了前世梦寐以求的美貌，你拥有了美满的原生家庭，你是个乐天善良的姑娘，20岁，花一样的年纪，确实有点可惜，不过这年头谁还不会遇到一两个渣男？别人只是人财两空，而你，只能说确实不太走运。”
“这还不够明显吗？这就是系统的BUG！第一世我还没有搞清楚我这个男朋友为什么会出轨我闺蜜，就稀里糊涂挂了，第二世又被渣男缠上。为什么让我两世遇上渣男，谁有我惨！我要求继续转世！”邱粒粒还是一脸倔强不愿意妥协的样子，开始锤办公桌。
“不可能，转世只能说原则上让大家避免前世的坑，但不能百分百保证，如果每个亡灵都像你这样无理取闹，这里估计要炸了。”
“好，我现在就要去举报你，不走正常工作流程，好多二世亡灵都不做最后的安抚工作，骗他们喝奶茶直接魂飞魄散。”果然是我小看了这个女子，若果真被举报，这个季度的绩效就泡汤了，我开始慌了。
“我哪叫不走流程？这是跟你们这群凡人完全解释不通，不好好珍惜第二世还来跟我要第三世，那第二世都没被摇中的亡灵拉我一起下地狱？说到底是你们人类傻得很……那个，冬冬，别愣着，现在进后台去查是个什么情况。”
我和邱粒粒就这样坐着干瞪眼，而我的脑袋里充斥着一个又一个曾经被我忽悠喝下奶茶的亡灵们，他们喝完那一刻的无所适从，惊恐的眼神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无论时间和空间不可能寻到他的身影。
如果肉体和灵魂一起消失，他唯一能证明自己来过这个世界的证据，大概就是存活在家人和朋友的回忆里吧。
人最多活一百岁，当最后一个曾经跟你有过交集的人也离开人世，你来过世界的痕迹也就无影无踪了。
除非你是一个画家，你走后江湖还流传你的画作，除非你是一个歌手，你走后你曾经创作的旋律还可以被几百年后的后代听到。
4
“老大，结果出来了，你看。”我看到后台收来的反馈，当场傻眼。
“怎么回事，数据被恶意篡改了！”
“老大消消气，我现在就去对接信息局让他们赶紧把漏洞补上。”
“补什么补，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我在想我当时就是被算计了，好气！”
“要不我们用结魄灯把这小子的魂魄吸引过来，再让他投胎渡劫。”
“这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赶紧闭嘴吧你，让我好好缕一缕。”等我仔细复盘了一遍之后，终于恍然大悟。
看这眼前从一脸倔强到一脸懵懂的邱粒粒，准备一五一十和她复盘。
“你听好了，你根本就没有获得二次转世的机会，当时你和你男友曲晨一前一后身亡，是你的男友被摇到了转世资格。当我跟他说这个“好消息”的时候，他第一句话就是问你有没有第二世，我说当然不会。当时他听后很难过，很后悔在生前最后一刻还在跟你吵架，所谓出轨根本就是一个误会，他的心里至始至终只有你一个。
后来他说自己不想立刻转世，让我给他一点缓冲时间，看他实在太痛苦，我同意了。”谁会想到他会利用这个空白期窜入系统，擅自修改了数据，把原本属于自己的名额换成了邱粒粒。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曲晨真的把宝贵的名额留给了我？”邱粒粒一脸不可思议。
“不是留，是篡改……话说回来他的做法虽然不妥，但是我想是真爱无疑了。”
“那，他后来呢？”
“你这不明知故问？”
“嗯。”邱粒粒低下头，“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5
在一间黑暗的屋子里，投影上闪现了一个又一个身影，出现了又消失了，他们分别是邱粒粒第一世和第二世的父母、亲人、朋友，邱粒粒一个个做着最后的告别。
投影画面最后定格在生前她和曲晨的合影上，两个人笑得很甜，邱粒粒苍白的脸上出现一丝不一样的神色，此刻相比较很多人，她应该是幸运的，毕竟很多人生前大部分都是仓促地离开。
喝了消魂散的她，身形慢慢一点一滴消失，最后变得无影无踪，就像刚才完全没有来过一样。
我和冬冬在黑暗的屋子里沉默了许久。
“老大，我想问一个问题，人为什么不能一起转世？”
“这个问题我我想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回答了你。”
“第二世又不能看到曾经的亲人，朋友，前世的妈妈变成了今世的村边的一颗桂花树，你也不一定会多看一眼，前世的孩子变成了家门口的一条小河，你每天也不一定会去多趟几遍。第二世有意义吗？”
小助理问的这个问题，也是我一直在思考的一个问题。
“你知道人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叫做来日方长，给你循环往复的机会你会珍惜吗？生命稍纵即逝，好好珍惜这辈子吧，就算有下辈子，也得我给你摇上号，就算摇上号了，下辈子谁还记得谁？”
end
